我不到三岁的时候就被奶奶从老家带到了定西去抚养,路很远,要坐火车去。第一次去的时候,走着走着天就黑了。火车上的灯光非常昏暗,就像头顶挂了一个白盘子,不见有什么光亮。我困了,说:“奶奶,我要铺窝子(被子)睡觉”。奶奶说:“好娃,火车上哪来的窝子,在奶奶怀里睡吧”。我就把头扎进奶奶的怀里,听着火车隆隆的声音,进入了梦乡,等我醒来的时候,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,奶奶告诉我,我们到定西了。那一年是1979年。
爷爷的父亲和奶奶的母亲当时都还在老家,所以,几乎每年的暑假爷爷奶奶都带着我回老家。那时的火车是绿皮的,一年年的感觉坐火车的人越来越多,车上人头攒动,人在车上就像沙丁鱼罐头,闷的喘不过气来。火车票很不好买,要么爷爷去排好长的队,要么托关系;火车上也不对号入座,上车后看见人都坐满了,爷爷负责放行李,奶奶一手紧紧拉住我,陪着笑脸一个一个问:“你到哪儿下呀”?碰到有下几站就下车的,就站在人家旁边,还有话没话的跟人家唠家常,以便在无形中确认座位的续接关系。有时候人家看我是个小孩子,也能让出一个缝隙让我坐在座位上,奶奶便很感激地向人家表示感谢。
等有座位了,奶奶便拿出准备的吃食给我们吃。带的无外乎是鸡蛋、馒头和苹果之类,可我眼馋的还是在火车上别人吃的烧鸡。烧鸡的香味直冲我的鼻子,使我不再喜欢眼前的鸡蛋和馒头。我当时一定在想,等我长大了我也能要在火车上吃烧鸡。
有好多次是奶奶一个人带我回老家,而且,有时候要在一个叫孟源的火车站倒车。不知怎么地,每次都是在晚上半夜在那里倒车。我困的抬不起头睁不开眼,奶奶不识字,生怕我丢了,于是一只手紧紧拽住我,另一只手紧紧拎着行李,逢人便问问车什么时候来,问人家几点了。那个车站非常小,人很少,车站里灯光微弱,冷冷清清。奶奶也不敢打盹,怕误了火车。
奶奶的一个侄子在西安上大学,那年他大二,我和我奶奶还有这个叔叔顺路一起从老家坐火车。到了西安火车站,又是个晚上。有一个青年人拿着一个鞋盒,问皮鞋便宜要不要。我们说不要,卖鞋的说不买不要紧,你先看看。我那个叔叔用手摸了一下,结果坏事了,卖鞋的就非要把那个牛皮纸的皮鞋卖给我们,态度非常蛮横。我们找戴红袖箍的管理人员也没用,红袖箍说:“这是你们自己的事,和坐火车无关,我管不了”。后来奶奶和叔叔给说了好多好话才把这个家伙打发走。
后来家里条件好点了,回老家的时候有时候能坐上卧铺了。那会我是五年级,喜欢坐在窗边看风景,看见火车在崇山峻岭之间穿梭,铁路两旁的白杨树飞快地向后掠去;火车拐弯的时候,能从窗口看到黑色的火车头冒着黑烟拉着长长的车厢在飞驰,窗外的庄稼一片一片,远远的村庄朦朦胧胧,星罗棋布,很有些风景如画的感觉;晚上的时候窗外星光点点,分不清是天上的星星还是远处的灯光,微风拂来,我仿佛听到了蟋蟀的叫声。
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,小姑夫来老家接我去定西过暑假。我们在西安倒车,那天我们坐在广场上乘凉等时间,旁边一同等车的一个小姐姐问我:“你去哪里打工”?我看了看我的穿着,想了想我的年龄,摸了摸我凌乱的头发,心想难怪这个小姐姐有这样的误解。